半城经济学 | 龙小宁：大学生村官是不是违背经济规律的职业
经济学不是束之高阁的隐世秘籍，也不是点石成金的天书夜谈，它是每个人生活都面临的利害取舍，是大到谋定企业战略、国家方略，小到选择行车路线都在面临的博弈。
经济学的一个最根本的理念是，关注人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利，我们都在做成本收益的分析。
走进“半城经济学”，用经济学思维看待日常问题，打开一扇重新看待熟悉世界的窗户。
—慧 文—
演讲 | 龙小宁
整理 | 黄雯
三种经济学分析框架
第一个经济学分析框架是边际分析，当好多因素都对一个事情起作用时，把所有其他的因素都假装成是相同的。比如在探讨儒家思想对创新的影响时，将经济的水平、人口的规模、市场的大小等问题视为无关因素。边际分析是经济学最主要的一个分析方法。
第二个分析框架是成本收益。举一个例子，在厦门大学学生食堂吃饭，刷学生卡可以免费打米饭，但馒头不免费。北方的同学觉得，这是歧视，因为北方人喜欢吃馒头。
实际上是学校觉得给大家免费提供米饭更加可行。因为免费提供一种物品，肯定有一个成本。免费的，大家如果吃不下，就都带回家了。有一个实验，只有左脚的鞋，大家会不会免费拿走的？很多人都会免费拿走，不光是中国，世界各地都这样。免费的东西，大家都要去拿。
所以如果馒头和米饭都免费了，大家都要顺回家，馒头想拿走太容易了。实际上，校长做决策的时候，是进行了一个成本收益分析，顺走馒头的成本太低了，所以不能免费。
接下来再讲另外一个分析方法，供求分析。我想问一个问题：大学生村官是不是违背经济规律？大学生受了非常好的教育之后，到乡村去做村官。很多人觉得，农村不需要教育程度这么高的村官，是不是违背经济规律了？我们先进行一个供求曲线的分析，这也是非常典型的经济学分析方法，然后回答这个问题。
有两个规律，一个叫需求规律，一个叫供给规律。
需求规律是这样，对于个体而言，我对一件商品需求量跟它的价格成反比。我刚才讲过，如果是免费的，需求量就很大，甚至是一只脚的鞋，我也拿回家去。反过来价格如果很高的话，我的需求量就降低了。
供给规律是什么？从厂商的角度，一个企业，如果可以按高价出售的话，供给量就大，但价格很低，供给量也会低。
大学生村官也有供给和需求，所以有一个大学生村官的市场。如果做大学生村官工资高的话，就有更多的人愿意去做村官，这是供给。如果一个村子，觉得大学生都可以帮很多忙，愿意雇很多大学生村官，这是需求。
大学生村官这个现象，在时间维度上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？
随着经济的发展，大学生的供给、需求都增加了。70、80年代的中国，经济发展水平低，农村的经济发展水平更低，农村对大学生几乎没有需求。当然，那个时候的大学生总体数量也比较少，他们对自己的收入的预期较高，不会做村官。所以，初步的供给也是比较低的。
如今经济发展了，乡村对大学生的需求也增加了。同时大学生的数量增多，社会竞争加剧，大学生要到各行各业去找工作，因此供给也增加了。
这个就是供需分析。
以上三种分析方法特别常用，基本上所有的关于个人和企业的微观分析，都可以利用这些方法。
新的视角：用经济学分析社会学问题
现在经济学在做这样一件事——分析大家之前认为不能用经济分析的问题。
比如我刚才举一个例子，就是关于儒家思想对创新的影响。这是文化的现象，但也可以用经济学的基本分析。
又比如说“幸福”，什么样的人生是幸福的？现在有幸福经济学，它就是经济学家用一些经济分析的方法来解释，什么样的人生才幸福。
我再举个例子，文化差异。
我之前在美国工作时，给国内的朋友亲戚打电话，有时候没有人接，没有人接就断掉。但是如果在美国，你给我打电话，没有人接，通常会有一个电话留言的服务。
我后来就跟另外一个同事讨论这个问题。我说，为什么中国就很少有这种电话留言的服务？同事正好是社会学家，他说这是文化差异，中国人不习惯跟机器讲话。
能不能有一个经济学的解释？
我跟大家分享一下，大家不一定完全同意，但要看有没有道理。
我发现这个差异的时候，是十几年前。那个时候中美的收入差距还比较大。一个国家的人收入高，它意味着什么？意味着时间的机会成本比较高，他的一小时可以去干工作，每小时的工资都比较高。所以美国的时间成本比较高，美国人就不会愿意用这个时间不停地打电话。美国人比较希望打一次，就把这个事情解决了，如果找不到本人的话，就留言把信息传递给对方。
经济学至少可以提供一部分解释。经济学在部分社会学问题上，可以提供一个可能是全新的思路，有的时候可能还是正确的。
经济学与政策制定：帮助避免政府失灵
什么样的经济学家合适向政策提建议？
中国的经济学家有一个特别宽的图谱，从最左的到最右的。“右”基本上是要自由，“左”是要政府管控。
林毅夫老师是偏左的，建议政府要很有强有力。他现在着力打造一个新结构经济学，倡导政府在产业政策、投资等方面要大有所。
偏右的这一群，比如张维迎老师，基本上是奥地利学派，认为不需要管，政府最好只管一些，比如国防军事，不要参与、干涉市场。
偏“右”的经济学家，能不能指导政策？当然是可以的。
这类经济学家，比如说罗纳德·科斯，他是我最敬佩的经济学家。他的观点是，经济学家的主要工作应该是帮助避免政府失灵，经济学家可以大有所为。
政府怎么会失灵？一种政府失灵是，所有政府官员、公务员都一心为公，没有私心的情况下，没能了解到市场所有运行的情况，没能了解到我们所有人的这种需求和供给意愿。
什么都依靠政府的话，一个极端就是计划经济。
我讲一下马云先生的观点。马云先生通过大数据，可以知道市场上所有人的需求，也知道企业的生产成本。政府就可以用人工智能，根据大数据抓取之后的信息，给大家做计划。
这样行不行？用大数据和人工智能的办法，能不能做？
不行，因为数据是过去的数据。我明天想要什么，今天怎么知道？我知道过去一年里我想要什么，但无法预估我明天的需求。另外，从创新的角度讲，我明天出现一个新主意，我就会创新，想出一些新技术。
所以数据的收集本身是需要市场的，没有市场，数据是无法产生的。
除此之外，人工智能也无法替代人。人工智能有三个层次，数据、算法、算例，但在运算过程里，最关键的目标函数是人给的。机器人它再聪明再快，但得有人告诉它要干什么，否则它什么也不能做。
人性是经济学必须考虑的因素，经济学的一个最根本的理念是，人都是一样的。我们个体，我们企业，我们家庭，我们不管在哪里工作，政府、企业、非营利组织，我们都是一样的人。我们都有自己的私利，我们都在做成本收益的分析。
所以，政府是没有办法取代市场的，计划也是没有办法替代市场的。哪怕有大数据，哪怕有网络经济，哪怕是有人工智能。
市场失灵与市场“自愈”
与政府失灵对应的，市场也会失灵。
现代经济学的创始人亚当·斯密称市场为“看不见的手”，能有效地配置资源。但有的时候，市场也可能无法有效地进行资源配置，这就叫市场失灵。
市场失灵有四种。
第一种市场失灵，叫做外部性。比如说我愿意抽烟，可能是因为我的收益大于成本。但是我在抽烟的时候，我只考虑了自己的收益和成本，没有考虑到对周围的人影响。有的人可能对烟味过敏，不能闻。但我在做决策的时候，没有考虑到你。这个在经济学中叫做外部性，因为是外部行为，决策者只考虑自己。
这时候可能就需要政府、法庭介入：政府规定不准抽烟，叫规制；法院说抽烟要负责赔偿，这是通过法律的形式。
第二个市场失灵的例子叫公共物品。公共物品，比如说道路、高架桥，大家都去用，但这个需要政府去负责修建，为什么？因为这些所有人都能用，所有人都受益，可能就没有人愿意提供。
第三种是市场失灵，叫做垄断。垄断的意思是，有一个很大的企业，比如像苹果，它是某商品唯一的提供者，就叫垄断生产者。因为它垄断，就可以随便提很高的价格，哪怕生产成本可能比较低，这样它就可以赚取一个垄断的利润。
这个时候政府就说你这样不好，应该便宜点卖给大家。
第四个问题叫信息不对称。举个例子，你去医院，医生跟你说，这个病太严重了，你要做什么手术。我作为病人，我自己不了解，这个叫信息不对称。政府要去规制他，不准这样做，要诚实地把真实的情况告诉病人。
这四种情况就被称为市场失灵，因为有市场失灵，所以才需要政府和法院这些结构的介入。
但是如果问科斯先生，科斯先生就会说你先不要着急，即使是出现所谓的市场失灵，我们真的需要政府吗？
比如外部性。有人在抽烟，真的需要政府去说你不准抽烟吗？周围的人可以去跟吸烟的人说，你到一个其他地方去抽烟，我帮你找个地方。或者说，喜欢抽烟的人说，“麻烦你忍受我的烟味，我可以帮你买一杯咖啡。”
通过个体的抉择，问题可能就解决了，不需要政府干预。
比如公共物品。有一个特别好的公共品的例子——灯塔。在海上行驶的时候，所有的人都可以从灯塔上受益。但科斯先生就去研究英国的灯塔，发现在英国两三百年的历史中，灯塔从来都是由私人提供的，也没有问题，不需要政府提供。
所谓的市场失灵，实际上也不一定是市场提供不了，只是说市场在提供的时候可能会遇到困难、挑战，市场本身也可以规避或“自愈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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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 编 慧文丨 美 编 糖糖丨音 乐 糖糖半城编辑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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